世纪贼王覆灭记（中）

大富豪犯罪团伙罪恶昭彰，早已引起警方密切注意。香港回归祖国之后，警方便开始计划粉碎这个犯罪团伙。刑事情报科成立了一个特别小组专职此案，由当时的高级警司邓甘满及警司梁家明领导。经过半年追查，1997年底香港警方发现大富豪在香港上水马草垄一间村屋落脚，并和他的一些党羽出入频繁。当时，香港警方为了避免打草惊蛇，就继续跟踪，还在屋外设了24小时监察装置。就是在这里香港警方发现他们新的犯罪动向，起获了轰动全港的800公斤炸药，成为此案侦破的重要突破口。

1998年1月7日，香港警方直升机在上水一带做空中巡逻，与地面负责监控的警员同时发现大富豪及其同党将一箱箱发泡胶箱搬进村屋。警方当时估计箱内全是毒品，因为大富豪也曾牵扯毒品交易。

香港警方追踪到当天运送发泡胶箱的货车，并派出缉毒犬上车，但缉毒犬闻过车厢后没有反应，这就使事态扑朔迷离。后来，警方取卡车上的土样化验，意外地发现有炸药成分。几天之后，大富豪不见了踪影，香港警方刑事情报科立即展开追查，没有结果。实际上，从此以后，张子强再也没能返回香港。

1月17日，香港警察破门而入，起获强力炸药800公斤，雷管2000多枚，导火索500米，震惊全港。起获这些爆炸物品后，警方查明，这些爆炸品均来自内地，于是香港警方知会内地警方，一场追查炸药来源的工作随即在内地展开。原来，1997年9月，张子强在澳门葡京酒店赌博时，向钱汉寿、刘鼎勋提出购买炸药，许诺事成之后给他们20万元的报酬。于是，钱汉寿回到汕尾，纠集江才吉、江荣长等人，以开山打石头为名，向当地民用炸药火药管理员余船购买了40箱炸药以及雷管、导火索等爆炸物品。

余船用农用车把这40箱爆炸物品运送给钱汉寿，钱汉寿等人就在汕尾的一栋民房里，用保鲜袋和平时贮运海鲜的发泡胶箱重新包装了炸药，还在发泡胶箱面上写上“大带”、“中带”等字样，伪装成海鲜。当晚，这伙亡命之徒就睡在这间装满了炸药的房子里，而四周的邻居全然不知他们曾经有这个危险的夜晚。

按我国有关民用炸药的管理规定，购买炸药用于生产建设的，必须经公安部门审核批准。而汕尾的炸药库的管理员余船，明知钱汉寿等没有任何批准文件，竟敢把这么大量的炸药卖给他们。所以这次警方也将余船拘捕归案。

1998年1月7日这一天，800公斤炸药一路辗转，像一个移动的火药库偷偷地进入香港。当天，钱汉寿在汕尾租了一条船，将伪装成海鲜的炸药运到珠海伶仃岛，交给在此等候的钱汉业。钱汉业和钱汉寿是亲兄弟，一直以香港居民身份活动。钱汉业接到炸药后，从珠海用船偷偷运入香港鲤鱼门码头。然后装上货车，由罗祝水开车，将炸药运到油塘湾，交给前来接应的刘鼎勋和刘国华兄弟，由这两人运到新界流水响大窝村的一间村屋存放。当天，香港警方的直升机在空中执行例行巡逻，张子强误以为偷运炸药被警方觉察，立即和刘氏兄弟、汪凤琪一起，把炸药转移到上水马草垄村94号，这也就是1月17号警方起获炸药的地点。

张子强在预审期间供认，偷运这批炸药的目的之一是要炸香港赤柱监狱，营救同党叶继欢。此外他们还打算制造爆炸事件来恐吓香港政要以及一批巨贾富商。

另外据案犯预审期间提供的线索，香港警方经过多次勘察，在薄扶林山又起获大富豪团伙埋藏的自动步枪两支、手枪4支、手榴弹8枚及炸药、子弹一批。

张子强集团非法购买、偷运爆炸物品的行为，已经触犯了中国法律。中华人民共和国刑法第125条规定：非法制造、买卖、运输、邮寄、储存枪支、弹药、爆炸物的，处三年以上十年以下有期徒刑，情节严重的，处十年以上有期徒刑、无期徒刑或死刑；刑法规定第151条：走私武器、弹药、核材料或伪造货币的，处七年以上有期徒刑……情节特别严重的，处无期徒刑。据说张子强被拘捕后曾滔滔不绝地对预审官大讲1991年他策划实施的启德机场运钞车抢劫案，及别的一些案子，因为他认为那些案子内地管不着；而当预审官问到800公斤炸药时，张子强就变得结结巴巴吞吞吐吐，为什么？这里有个司法管辖权问题。中国刑法第6条是这么规定的：

凡在中华人民共和国领域内犯罪的，除法律有特别规定的以外，都适用本法。犯罪的行为或者结果有一项发生在中华人民共和国领域内的，就认为是在中华人民共和国领域内犯罪。有关司法管辖权的问题，内地警方强调，已有充分证据显示，张子强犯罪集团的大量犯罪行为均在内地策划组织，并且相当部分是在内地实施。所以，内地有不容置疑的司法管辖权。有关这一点，港府发言人也表示，由于此案的部分犯罪行为发生在内地，所以内地司法机构对这宗案件有管辖权；即使是在香港发生的几宗案件，也有部分在内地策划，而且所有疑犯均涉嫌在内地犯罪，也都是在内地被公安机关抓获的。加上特区政府与内地有关部门尚未有移交囚犯的协议，香港执法部门没有足够证据检控某人或某类控罪，也无从提出移交要求。1998年10月28日，董建华首次对张子强案件发表了评论，董先生表示，张子强案件由内地司法机关审判，符合中国法律，也符合香港特区的法律。

前面已经说到，1998年1月初，香港警方发现“大富豪”团伙从内地偷运大量炸药到香港，其间张子强等人频繁往返粤港之间，香港警方不敢怠慢，通知广东警方协助跟踪。于是，在粉碎张子强犯罪集团的行动中，粤港两地警方开始联手配合，促成日后破案。那么，张子强在香港的最后日子，应该是1月15日之前。

1月15日，张子强的党羽、四大头马之一胡济舒当天用化名陈树光从泰国乘飞机抵达广州白云机场，张子强亲到机场接他。此次接头的目的是密谋新的犯罪行动，主要是营救叶继欢以及恐吓勒索港澳富豪及政界要人。二人从广州来到深圳，入住帝王大厦，在此制定行动计划。1月23日，张子强与胡济舒转移到珠海，入住张子强在海景花园的一套豪宅。但是由于张子强一向行事谨慎，时刻防范有人跟踪，所以当天傍晚就又转移到他在高尔夫俱乐部的另一幢别墅。就在当天夜里，大富豪和老狐狸似乎发现自己被盯梢，就又只穿了短裤，从高尔夫山庄的后山上逃跑了。

老虎睡觉时都睁着眼睛。张子强的习惯性防范也是够可以的。你看他，狡兔三窟，一会儿在广州，一会儿在深圳，一会儿又到了珠海，在珠海还转移来转移去。据警方人士说，跟踪期间，常常发现他会突然改变汽车行驶方向，或者走着走着突然就进了一个商店。当然这一点同时也可见他内心并不踏实，多疑，多猜忌。1月24日，张子强突然出现在珠海百货商场。看来他还是个喜欢逛商店的男人。他是坐自己的奔驰汽车来商场的。在他进商场时，汽车就停在商场外。奇怪的是，张子强进商场之后就再也没有出来。警方跟踪人员进入商场，已经不见张子强的踪影。原来张子强已经弃车潜逃。跟踪人员立即向上级报告。广东省公安厅首脑当即发出命令，严密封锁所有关口，提前拘捕张子强。

1月25日上午9点，警方侦察员发现目标，张子强、胡济舒出现在拱北宾馆喝茶。这再次说明，头天张子强从商场逃走完全是一般性的防范。9点25分，张子强的司机走出宾馆把车开走，企图引开他们想象中的跟踪人员。这辆车随后被警方中途拦截。9点35分，张子强、胡济舒匆匆走出宾馆，招计程车离开，再次做防范性逃跑。张子强、胡济舒一上车，广东警方专案组首脑当即下令，立即拘捕张子强。于是很快地，张子强、胡济舒落网。不过，拘捕张子强的行动，倒没有出现什么激烈枪战的场面，反而是出奇地平静，警方是不费一枪一弹，就抓住了这个世纪贼王。

当时，张子强、胡济舒乘坐一辆由一位女司机驾驶的计程车，行驶到广东江门外海大桥的收费站，只见好些警察在检查过往车辆，有交警也有特警。检查到他们那辆车时，女司机很害怕，因为她见交警拦车，以为自己违章行驶；而张子强还不知道，警方的检查行动就是针对他的，他的作恶生涯已经到了头，他希望这只是一次例行的检查，自己能够蒙混过关。他和胡济舒都很镇静地拿出了自己的身份证。张子强用的是普通香港商人的身份，化名为陈庆威，胡济舒的身份证化名是陈树光。警方以扇形队列包围着出租车，让张子强他们下车，“跟我们走一趟”。张子强和胡济舒此时此刻仍抱着最后一线幻想，希望这是一场误会，所以做出特别无辜也特别平静的样子，口口声声对警察说，“我们会合作，我们会合作”，还说，“一定是误会了，我们是香港普通商人……我们做了什么我们心里有数，把我们送去香港，两三天就会放我走。”上手铐时，张子强要求双手朝前，但警察要他们反背双手，他们也就不再坚持了，很合作地背过手去，让警察铐上手铐。

用张子强的话来说，他之所以最终在内地落网，实在是由于自己小看了内地警方的能力。其实，多行不义必自毙。

1998年7月29日下午，广东省公安厅举行新闻发布会，中共广东省委副书记、广东省公安厅厅长陈绍基主持，广东省公安厅副厅长朱明健公布警方侦破张子强犯罪集团案件的详情。

朱明健在新闻发布会上表示，张子强犯罪集团案，是广东省公安机关在国家公安部的直接指挥下，在内地各兄弟省区公安机关密切协助下，得以破获的。以张子强为首、由香港和内地人纠合在一起的这个犯罪团伙，在内地和香港跨地区进行走私爆炸物品、持枪杀人、抢劫、绑架勒索等严重暴力犯罪集团案件。当时广东警方公布已拘捕包括张子强在内的涉案人员32名，缴获赃款人民币、港币近4000万元，查扣犯罪嫌疑人用赃款购买的汽车11辆，价值4000多万元的房产50多处，缴获猎枪一支、五四式军用手枪一支。朱明健副厅长还表示，在此案侦破的过程中，香港警方给予了大力支持和配合。

张子强一伙十分狡猾，善于跟警方周旋。但是警方自有破敌妙法。内地警方在长期同犯罪团伙过招中，总结出一套套见招拆招的办法，令张子强们不得不认输。所以朱明健副厅长表示，张子强集团案之所以成功破获，是警方保守秘密的胜利，是遵守纪律的胜利，是依法办案的胜利，是群体协同作战的胜利。

侦破张子强集团案件，由公安部直接指挥，并指示内地各省、市、自治区的公安机关给予密切协助，福建、湖北、湖南、浙江、江西、内蒙古、广西等地的公安机关都高度重视此案，一点儿蛛丝马迹也不放过。据警方人士介绍，内蒙古的公安厅长本人，曾亲自蹲在一个监视点达三天三夜。而广东省公安厅更抽调精干警力组成专案组，并部署广州、深圳、汕尾、珠海、江门、东莞等涉案地公安机关展开深入侦察。同时，此案还动用了刑警、特警、武警、边防等多个警种参与协同作战。

跨地区犯罪、横行7年之久的张子强犯罪集团终于被粉碎了，而这是警方花费了200多个千辛万苦的日日夜夜，才赢得的战果。据记者了解，中共广东省委副书记、广东省公安厅厅长陈绍基曾指示专案人员，此案必须办成“铁案”，就是要证据充分，不能翻案。公安厅副厅长朱明健也曾严令其属下专案人员，此案必须严格依法办理，同时又要有拼命三郎的精神，不允许让嫌犯离开警方视线之外。他说，只要稍有差池，就将无法向党中央交待、无法向7000万广东人民和600万香港人民交待。

朱明健副厅长的月薪为1500元人民币，他的属员月薪在1200元左右。而他们的对手，则是绰号和实际一样富有的大富豪张子强及其穷奢极欲的党羽。在办案的200多天里，从警方专案首脑朱明健到最基层的警员，没有假期，没有休闲娱乐，也没有好好吃上一餐饭，好好睡过一晚觉，人人朝乾夕惕，个个奋勇争先，跟罪犯斗智斗勇，打了一个正义战胜邪恶的漂亮仗。而问到他们的力量源泉，说是一种对犯罪的痛恨和对职业的忠诚。

此案的参战警员，吃的是盒饭、方便面，睡的是地板、双层床。张子强等人落网后，每天也是吃的盒饭，把个享受惯了的大富豪搞得比较不习惯，他向预审官提出，要吃燕窝海参，说他可以出钱，买来大家一起吃。预审官说，你可看见了，我和你吃一样的盒饭，我没有虐待你，因为我不会虐待自己。至于燕窝海参，对不起，这里不供应。

张子强落网后，在预审期间曾一直跟警方兜圈子，并且态度很傲慢，大有警方不能奈何他的劲头。据说在第一堂预审时，狂妄的张子强拍着椅子，向预审官大叫到：“你们这算什么，押我这么久，还不让我见家人，你们违法！”预审官也不跟他急，只说要搞清楚他的真实身份才能开始计算拘押时间。当时还硬说自己名叫陈庆威的张子强，一下就傻了眼。这时他不得不承认自己输了。

第二次问话，大富豪的口气明显软化。后来他要求请律师，警方向他提供了内地各省市200多个著名律师的名单，向他介绍各个律师的简历，过往辩护代理的业绩，让他挑选。按中国有关司法规定，张子强一伙不能请境外律师代理。原来他一直幻想，这次还可以像1991年的启德机场抢劫案一样，最后弄个无罪开释，但是当他跟律师交谈以后，知道大势已去，自认彻底输了。

“大富豪”是张子强的绰号，这个绰号倒也名副其实，你看他有好几亿的赃款；张子强还有一个绰号叫“变态佬”，这个绰号也是名副其实，张子强的人生观颇为变态，据他自己说，他曾经跟被他绑架的富商的家人谈人生、谈为人之道、还谈自己的身世。被警方拘捕之后，他跟预审官也大谈人生，预审官也很有耐心，随他去。